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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年信 | 给直播镜头前“追梦”的你：抖音、快手里的“外面”世界是什么
作者：张锐 2020-01-28 14:48
在那个世界里，有人听她们说话，有人愿意和她们分享她们的喜欢，她们的梦。仅仅是这样，就足够让她们着迷吧。
直播镜头前的“追梦者”们：
新年好！
第一次看你直播的时候，你有625个粉丝。现在，我也总还是想起你眉开眼笑对着镜头喊“哈喽，哈喽，宝宝们”的样子。面颊上腮红的颜色，特别像我小学时候参加文艺汇演，老师临上台才急急忙忙给我补的妆。
挺欢乐的，是吧？可事实上，这个画面让我感觉不是那么的舒适，因为我立刻就想起你蹲在直播室背板后面吃盒饭，没有桌子、没有板凳，两双高跟鞋放在透明的塑料袋里，就那么倒在地上。这是我第二次看你直播。
你看到我来，抬头冲我打招呼。嗯，腮红还是很红，竟然还左右两边各扎了个辫子。我记得你说过了30岁就不是小女孩了，你是走气质路线的。你背后那个直播室做工看起来就很粗糙，但打上灯光、加上特效，它在视频里又神奇地显得很梦幻。坦白说，我有点揪心，这跟你向我描绘的美好未来有点距离。
五分钟后，你又精神抖擞的开始直播，还是那句熟悉的“哈喽，哈喽，宝宝们”。
我站在主办方负责人旁边，听着他们吐槽你直播的效果不好，感觉有点low。言下之意，没有李佳琦、薇娅的流量，怎么样也得有网红张大奕、安娜的颜值啊！我转头看向你，旁若无人地在和粉丝互动，一句一句地感谢大家点关注、送花、送爱心。你和他们才是一个世界的。
那段时间，因为直播的选题，我遇到了很多热衷刷小视频的人。他们当中，有不少人原本生活在四五线，甚至距离城市更远的地方。有一个大概16岁，在美甲店里工作的女孩跟我说，她老家在广东一个很穷的地方，什么玩的都没有，以前还总是停水、停电。她是从抖音、快手里看到“外面的世界”的，后来她就离开了老家。
抖音、快手里的“外面”世界是什么？到今天我也没有完全明白。那个选题结束后，我回了一趟成都，碰巧二舅他们一家人来家里作客，还抱了一块从四川阿坝州淘回来的“玉石”，非要给我们“欣赏”一番。
就像以往的每一次，饭吃到一半，他大概是酒劲上头了。开始吹嘘那块“玉石”的身价、传说，还随口赋起诗来，紧接着各种天文地理、易经八卦知识开始滔滔不绝。我小时候不懂，为什么二舅一开始说话，大家就会默默的离桌。
听我妈说，二舅小时候遇到过事，性格变得比较怯懦。大了以后，家里很多人出去做生意挣了一些钱，说话的口气就大了。二舅家一直过得不宽裕，两个孩子读书也不是很顺利，成为家里聚会数落的对象，但他也不怎么反驳。人过中年后，二舅喜欢上喝酒，喝完酒后整个人性情大变，特别喜欢找人聊天，拉着人就说话，一宿一宿的说。再后来有十多年的时间，虽然家人之间也没怎么红过脸，但二舅被亲戚们调侃叫“酒疯子”。
不管怎么样，大家不太喜欢听他长篇大论的说话。久而久之，他一说话大家带着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表情跑开。我知道二舅心里是不高兴的，别人都说他成天不清醒，他说自己清醒的很。
那天，我跟二舅讲了直播的事情，他当下很感兴趣，但我也没上心。12月底，我跟家里无意间又说起这件事。我妈说二舅不喝酒了，竟然去玩直播了，天天跟人聊天。我很诧异，但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有点心疼。二舅喝完酒从沉默寡言变成话唠，也许不是他爱喝酒，而是喝完酒以后他有足够的勇气能打开自己，向别人表达。
小城市里评价一个人的标准，就是那么简单粗暴甚至无礼。二舅喜欢研究的东西，没有使他变成有钱人。在那个标准里，一个五十多岁近六十的男人，没有房、没有车，带着老婆、二女儿，挤在大女儿和夫家一起生活总是会被嫌窝囊。
也许直播给了他另一个出口。在那个世界里，有人听他说话，有人愿意和他分享他的喜欢，他的梦。仅仅是这样，就足够让他着迷吧。
我想，二舅不是唯一的那个，美甲店的那个女孩也不是，你也不是。
2020新年，祝你们新春快乐。
经济观察报 记者 张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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