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牙科:来自香港的义齿如何走向全球

作者:郑晨烨 2023-09-22 22:56

香港诞生、内地壮大、全球发展,是过去无数港资企业发展之路的缩影,现代牙科也不能例外。

(现代牙科越南生产基地示意图 受访者供图)

【编者按】在多数人眼里,香港最大的标签可能是“亚洲国际都会”,又或者是“国际金融中心”,抑或是和纽约、伦敦并称的“纽伦港”中之“港”。那么,在新时代“科创潮”的大背景下,在工业制造业方面,香港能否给自己贴上一个崭新的标签呢?

香港在努力。从多年前的“制造业空心化”,到近年的“再工业化”,再到当前的“新型工业化”,香港正在逐渐找到自己的感觉:香港有着一流的大学和科研设施,有资金有人才,有内外联通优势,有湾区融合优势,也有高效的行政服务优势,只要不掉入“把工厂搬回香港”的误区,香港的“新型工业化”就大有可为——比如,帮助港资企业进行“智能化”升级,或者推动其向“高附加值制造”转型等。

当然,“新型工业化”也必定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其内涵也会随着产业趋势的变迁及湾区融合的进展而有不断地衍变。尤其需要强调的是,推动香港新型工业化的发展,也必然意味着香港与粤港澳大湾区其他城市协同合作的深化,这无疑是一个互相激发的化合过程。

我们对这个正在发生的“化合过程”充满期待……

经济观察报 记者 郑晨烨 一家香港的牙科企业“突然”跑到越南开了个新工厂。

而那个被选中的地方叫同奈省,是越南政府规划的南部重点经济特区之一。在过去的几年间,许多来自中国的制造业公司都选择在同奈购置土地,投建新基地,其中也包括现代牙科集团有限公司(03600.HK ,以下简称:现代牙科)。

2023年3月,现代牙科在越南同奈设立的ACESO生产基地举行开工仪式,按照地产界名言“Location, location, location”原则来看,现代牙科无疑是在同奈找到了一块好地方,项目建筑占地面积达19724平方米,周边环绕包括隆德、隆城及仁泽在内的众多知名大型工业区,离胡志明市只有40公里,距离越南知名举国工程——隆城国际机场仅10公里。

“ACESO生产基地用于生产各类义齿器材及产品,施工时间预计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建设的主生产大楼共3层,预计于2023年底竣工。全面投入生产后,年产能最高可达45万件。”现代牙科的首席财务官关毅杰在接受经济观察报采访时表示。

在关毅杰看来,越南新基地的打造有望吸引更多优秀人才,大幅提高公司的产能并推动全球生产组合的多元化,增加供应链稳定性。他认为,得益于越南较低的劳工成本及相关费用支出,此次“出海”落户越南亦有助现代牙科降低生产成本,提高产品在全球多个市场的竞争力,实现经营效益的提升。

香港诞生、内地壮大、全球发展,是过去无数港资企业发展之路的缩影,现代牙科也不能例外。

在香港诞生

说起牙科行业的发展,香港似乎已经掉队了。

多年前曾出现“内地新中产结伴赴港看牙”的盛景,但在从业者短缺、价格高昂等因素的影响下,近年来情况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香港居民现在开始“北上深圳”享受更“物美价廉”的牙科服务了。

但论口腔医疗,香港在某些方面仍处于第一梯队。比如,香港拥有世界顶尖的口腔医疗专业教育体系,香港大学的牙科专业享誉全球,多年来培养了大量的优秀牙科医生;香港市民也较内地更早地建立起良好的口腔护理习惯。

同时,内地的口腔医疗器械产业起步较晚,而与西方接轨较早的香港市场,能够更好地在这一细分赛道寻找商机,这些因素都变成了相关企业诞生的“土壤”。

1986年,当时还是牙科技师的陈冠斌,同哥哥陈冠峰一道在香港创立了现代牙科。和常见的创业逻辑不同,彼时两兄弟并没有选择开一家牙科诊所,而是瞄上了牙科里最重要的耗材——义齿,设立工厂并开始给本地的牙科诊所生产定制义齿器材。

义齿加工制造企业处于口腔产业链的中游,由上游耗材设备供应厂商提供标准化原材料,服务于下游的口腔医疗服务机构,比如牙医诊所及口腔专科医院等,连接着口腔产业链的上下游。

不同于上世纪末大量港资制造业进军内地后,开始涉足低附加值产业,通过规模化劳动密集型大生产,实现降本增效,薄利多销;牙科耗材一直都是高附加值产品,一些固定类义齿器材毛利率最高时可达60%。

虽然产品毛利高,但早期的义齿行业集中度反而很低,市场被能够灵活完成某一片区域的定制化义齿订单的小型加工厂割裂。

关毅杰向记者介绍表示,常见的义齿生产过程主要分为三个阶段:首先,医生将修复的义齿类型、材料等信息以及牙齿印模/ISO口扫数据,给到加工厂,通常产品包括固定修复产品、活动修复产品、正畸修复产品。随后,口腔技师按照客户的要求选择合适的材料进行义齿的CAD设计/3D打印/CAM切削/烧结/上瓷和精加工等工序以获得最终符合客户需求的产品。整个加工过程中,现代牙科严格按照ISO 13485质量管理体系进行监控和检测确保产品的质量。最后是交付和售后服务,将加工好的义齿交付给客户,并提供相应的售后服务,如义齿的保养、维修等。

对于各家小型义齿技工厂来说,这种与下游紧密结合的定制化生产流程,使得产能、成本都不是扩张关键点,足够的市场规模与需求才是,而香港的市场规模显然不足以支撑一家能够整合各方资源的大型义齿厂商诞生。

“因为义齿是一个非标行业,需要和下游医疗服务机构紧密配合,在刚开始的时候,需要尽可能多地进入全球不同地区的牙科圈,积累丰富的牙医资源,通过全球化的布局,才能够拿到更多更新的数据和信息,再落实到我们的体系之下,比如我们在欧洲看见一些新做法,我们可以很迅速地把它推向全球。”关毅杰告诉记者。

1992年,现代牙科开始进军内地市场,并在深圳同步建立了公司第一个大型生产基地,又以分包来料加工的形式,向全球客户输送义齿产品,在随后的十余年中,现代牙科还陆续完成了超过12起并购,收购了在欧美等多个市场拥有成熟经销网络的经销商。

“很多海外牙科技工厂规模较小,一般是10-20人以内,同时还面临技工短缺和人员老化,以及资本投入方面的限制,这些小厂在业务扩张上有一定程度的局限,我们就利用内地的大型生产基地,利用规模优势,来实现业务的扩张。”关毅杰说。

今年上半年,现代牙科在欧洲市场实现营业收入约7.10亿港元,占该公司总体营收之比约44.3%;北美市场实现收入3.94亿港元,大中华市场实现收入3.51亿港元,澳洲市场实现收入1.24亿港元。

在建立起全球分销及销售网络的同时,通过策略性并购整合资源巩固市场地位,并利用大型生产基地保持规模优势,这些措施都成为现代牙科从香港杀出的“秘诀”。

但由于义齿加工的定制化与时效性特点,熟练的义齿设计师与技工对企业的生产经营十分重要,这种重要性用关毅杰的话说就是:“通常医生会让患者预约两周后回到诊所,这两周,就是对义齿厂商的交货时间要求,如果没有规模化的产能,一旦遇到出货高峰期,时间和产品质量就会成为‘鱼和熊掌’,要么不能准时交货,要么产品质量不稳定,但像现代牙科这样全球产能最大的企业之一,就可以保证准时交货的同时,产品质量也能保持稳定。”

据记者了解,一套完整的牙科技工培训周期大概需要2-3年,所以,技工成为一家义齿企业的宝贵资源。根据现代牙科2022年年报披露,该公司去年员工总数为6830人,其中生产人员就达到了4219位。

但市场需求增长的速度,并不会给企业批量培养大量专业技工留出时间。因此,利用CAD/CAM技术提高生产效益及降低人工成本的数字化转型,成为过去几年间,现代牙科重点推动的工作。

“公司对数字化十分重视,现在我们在生产全流程中,积极运用CAD/CAM技术,比如全瓷义齿,现在牙医都是利用口内3D扫描获取印模并将数字文件送至我们的数字化生产中心,收到数字模型后,我们使用电脑程序根据模型设计模型及支架。随后,电脑程序操作电脑数控(CNC)机器制作陶瓷材料及生产高精确度的义齿。”关毅杰说。

据经济观察报记者了解,现代牙科从2007 年开始便已使用CAD/CAM 技术,目前拥有五个主要的数字化生产中心,分别位于香港、美国、澳洲、马来西亚及德国,形成了中央数码化流程、设备和网络。

他告诉记者,数字化转型有效降低了义齿加工过程中的重制率、周转时间和物流成本,例如,使用口内3D扫描完成的病例重做率小于1.5%,远低于以传统方式生产平均的3%。在今年上半年,现代牙科在中国内地生产厂房生产的数字化解决方案个案增加至约37.4万件,较2022年同期(约24.8万件)增加50.9%。

“数字化的进一步,除了应用到生产端,我们还希望能够打造一个牙科生态系统,连结义齿生产企业、诊所、牙医和患者等相关方,毕竟我们已经沉淀了很多可以利用的数据信息,通过过往数据,将牙医的使用习惯和特定需求与现有平台系统对接,并持续优化现有的订单系统。”关毅杰向记者表示。

在越南建厂

“想去越南的念头是在2020年左右产生,那个时候新冠疫情爆发,东莞、深圳的厂区有时候会出现管控的情况,我们公司创始人团队天天往返港深两地,处理各种政府要求配合的疫情管控工作,很折腾,我们就发现这个疫情出来,如果真把我们两个工厂全封了的话,那这生意不做了?我们就感觉到单一地区的生产模式,有很大风险。”谈及为什么在珠三角经营多年,突然要选择去越南斥资建厂时,关毅杰回忆说。

他告诉记者,现代牙科在销售层面上面临的风险实际上已经很低了,因为公司的销售网络遍布欧洲、北美、澳大利亚、新西兰、中国内地、中国香港和东南亚等地,这种广泛的分布为彼时公司在面对新冠疫情时带来了不小的优势。

而相较于全球分布的销售网络,过于集中的生产环节让现代牙科管理层意识到了潜在风险,也催生了他们“出海寻求新生产基地”的想法。

那么,为何最后会选择“落地越南”呢?关毅杰先向记者分析指出,现代牙科之所以能够成为行业龙头,其中一大关键因素就是公司可以实现跨地域运营,以及能依靠先进的生产基地,将定制化产品实现规模化量产。

“每年,我们服务约200万病人,尽管每个病人的需求都是定制化的,但背后有我们专业的牙科技工团队,确保每个病人都得到高质量的服务。”关毅杰说。因此,在选择合作国家时,彼时的现代牙科首先看的,就是该国的口腔医疗行业的教育培训体系是否完善,以及能否实现规模化量产。

“越南在这方面非常合适,基建好、人口多、技术工人多,越南还有专门为牙科技工提供培训的大学,投资环境也灵活,许多国家对医疗器械有严格的限制,如韩国,他们不允许海外公司进入并经营这个领域。我们在全球的其他地方,比如马达加斯加和马来西亚等地都设有生产点。但从我们的经验来看,非洲国家的工人手艺很不错,不过他们可能需要更长的时间来培训,而且我们在非洲遇到的主要问题是物流不稳定,无论是由于海关、基础设施还是港口等多种原因,都给我们带来了很大的挑战。”关毅杰告诉记者。

随后,记者又问及了关毅杰“未来越南基地与内地基地的定位问题”,他回答称,越南与国内基地在生产设定上完全不同,在越南,主要的目标是保证产品品质的同时,压低生产成本,主攻经济型产品市场,而国内则正好相反。

“在国内,我们考虑的整个目标市场,主要是中高端客户,他们对义齿产品的要求更高,并且希望获得更好的服务。而在越南,我们的目标则是经济型产品市场,越南的生产线更倾向于生产功能性强、美观性要求相对不高的产品,以满足这一市场的需求。”关毅杰表示。

在采访过程中,记者多次询问关毅杰从2020年前往越南选址,到2023年越南工厂开工,这期间有没有明显感受到越南和国内都有哪些不同,但关毅杰都表示,没有感受到不同之处。

在记者问出了“听有些去越南设厂的老板说,越南人挺懒”时,关毅杰回复说:“越南整体的文化、习俗、风格和国内还是比较接近,员工懒倒没有感觉到,我们越南基地的同事都很努力,要是感觉越南人懒,可能也是管理问题。”

不过,采访最后,他还是和记者分享了两个落户越南期间,令他难忘的事情。其一发生于公司在越南选址初期。

“我们如果在国内要建基地,可能第一反应是找地方政府要的,但是越南不是,你要去找工业园区的开发商去谈,包括这块地方的基础设施的建设,如道路、电力和供水,也都是开发商负责的。”关毅杰说。

他告诉记者,最后现代牙科的越南基地选择落户在一家由外资企业开发的工业园区内,而令他倍感意外的是,在现代牙科官宣入驻后,作为园区的管理方主动向现代牙科提出了诸多指导意见和管理要求。

“这家外资公司对园区内的企业管理非常细致,对很多细节,如供水、用电等都有很详细的要求,还关心我们如何布局生产线甚至洗手间如何配置,可以显示出他们对企业的工作环境以及员工关怀也是考虑得很到位。”关毅杰称。

第二件事,则是关于越南本地员工与中国的工作文化差异。“越南员工工作得都非常努力,这点儿和国内很类似,但越南的部门管理职责相对广泛、兼顾多功能,而国内的工作分工明确,各自的职责边界清晰,管理和分工更系统化。”关毅杰说。

郑晨烨经济观察报记者

深圳采访部记者
关注新能源、半导体、智能汽车等新产业领域,有线索欢迎联系:zhengchenye@eeo.com.cn,微信:zcy096x。

相关热门新闻

请点击添加到主屏幕